《一个和八个》是第五代导演的开山之作，在当代中国电影史上获得了极高的荣誉。影片改编自郭小川的同名诗歌《一个和八个》。不过坦白地说，迄今为止笔者仍然没有读过郭小川的诗《一个和八个》。上大学的时候，笔者最喜欢的诗人就是郭小川的，尤其是喜欢他的《团泊洼的秋天》。这首诗歌也成为了当时很多文艺晚会的保留节目，到现在都还能背诵：至于战士的深情，你小小的团泊洼怎能包容得下！不能用声音，只能用没有声音的“声音”加以表达：
战士自有战士的性格：不怕污蔑，不怕恫吓；一切无情的打击，只会使人腰杆挺直，青春焕发。战士自有战士的抱负：永远改造，从零出发；一切可耻的衰退，只能使人视若仇敌，踏成泥沙。战士自有战士的胆识：不信流言，不受欺诈；一切无稽的罪名，只会使人神志清醒，头脑发达。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：忠贞不渝，新美如画；一切额外的贪欲，只能使人感到厌烦，感到肉麻。战士的歌声，可以休止一时，却永远不会沙哑；战士的明眼，可以关闭一时，却永远不会昏瞎。
请听听吧，这就是战士一句句从心中掏出的话。团泊洼，团泊洼，你真是那样静静的吗？……。
笔者记得非常清楚，年4月，当时笔者在四川大学中文系攻读硕士研究生，与学兄们一起到北京来查阅资料、访学。学兄何锡章先生本科西北大学的，他有一个西北大学的同学葛岩是中国艺术院攻读美术方向的研究生。有一天晚上，我跟着何锡章去拜访葛岩先生，几乎整个一个晚上，都是在听葛岩先生在绘声绘色的讲述电影《一个和八个》。所以，在笔者还没有看到电影一个和八个之前，已经听葛彦先生讲了一遍，一个和八个，可以说是听一个和八个。也了解到了影影片上映前审查的很多细节，当时影片的结尾引起了很大的争论，后来大家看到的都是修改过的版本，而不是原始版本，原始版本是这样的：
几个日本鬼子扑向杨芹儿，鬼子发出下流的狂笑声。瘦烟鬼听到杨芹儿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：“大叔。”瘦烟鬼抓住大枪，浑身摸索着掏出一发子弹，哆哆嗦嗦地把子弹往枪膛里压，颤抖着举起枪。枪响了，杨芹儿无声地趴在地上，后背一个枪眼。瘦烟鬼走出山丘，站在鬼子面前。一字一句地说：“老子——中国人!”说完扔掉大枪，将小褂脱掉扔向空中。转身向远处走去。走着走着，他佝偻着身子，慢慢咳嗽起来。一声干涩的枪声响起，咳嗽声中断了，他倒了下去。……。
年影片《一个和八个》公映时，观众看到的是修改后的版本：杨芹儿绕到土包前从右往左跑，被鬼子截住。鬼子们一拥而上搂着、撕着杨芹儿。杨芹儿挣扎着，撕心裂肺地高喊：“大叔！”枪响，两个鬼子倒下，其余鬼子一惊，四处张望。又一声枪响，倒下一个鬼子。两个鬼子发现了目标，向瘦烟鬼开枪，瘦烟鬼与鬼子对峙，被鬼子逼到土墙前。杨芹儿手举钢盔砸倒一个鬼子。鬼子发出惨叫声。杨芹儿扔掉钢盔，“咕咚”一声坐在地上。瘦烟鬼也瘫坐在地上。两人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。鬼子被消灭了。他们一起去追赶王金和许志。
……之前很多人都看过南斯拉夫的电影《桥》，其中有一个让当时的中国观众极其震撼的段落：因为怕负伤跑不动的游击队员落到敌人手里当俘虏，所以指挥员一声令下扔炸弹炸死了自己的战友——不知道《一个和八个》是否受到了南斯拉夫电影《桥》的影响。对于影片结尾的修改，罗艺军先生有一个精彩的评价，就是“化神奇为腐朽”。北京太好了，可以看到别的地方看不到的“内部影片”，还可以了解到各种各样的“内部消息”。
笔者从那个时候就暗暗下定决心，一定要争取机会来北京。可以说，听葛岩先生讲《一个和八个》，坚定了笔者来北京工作的信心，也促成了笔者与电影一辈子的结缘。笔者后来在中国电影资料馆（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）工作后，几乎每一届研究生进校以后都要点名看《一个和八个》，所以笔者也跟着看了很多次。笔者每看一次，都对影片的影像语言，尤其是人物宛如一幅幅油画的画面、造型感到震惊。
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现在再看的时候，貌似冲击力和感染力没有那么强烈了……或许是电影看得多了的缘故，也或许是因为时代发生了太多变化的缘故。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，我们过去可能对第五代电影的评价过高。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值得深入的学术讨论。但是，不管讨论任何问题，必须回到当时的历史情景、历史语境、社会语境不能脱离和超越历史，更不能陷入历史虚无主义。
不管怎样，第五代的电影，尤其是影像语言、造型，引发了中国电影语言的现代化运动，也给中国电影带来了很大的艺术和美学上的提升，并且获得了世界性的声誉。更重要的是，我们不能转了一圈回到历史原点，更不能陷入历史循环论，陷入中国历史几千年不断重复的“超稳定结构”，而是坚持辩证、平衡与包容的思维模式和思维能力。历史发展中出现的一切，都有其深刻复杂的历史原因，也有其独特的历史价值。我们需要在更高的一个历史层面上，不断地通过吸取过去时代的一切成果来实现新的发展，开拓新的空间。也只有这样，我们才能够避免陷入历史怪圈，陷入历史循环论。而在否定之否定基础上实现螺旋式上升。
饶曙光：现任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长，研究员，博士生导师。中国电影资料馆原副馆长（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副主任）；中国电影家协会原秘书长、中国文联电影艺术中心原主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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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尚君（中国台港电影研究会演艺工作委员会会长）-编发
